他的本体骨架里有混沌如深渊一样的地方,就挨著他的识海,他能將他们吞进里面炼化。
    唐挽沉默下来,书房陷入短暂的安静。
    她身子前倾一些,仔细看著楼簫,嗓音柔婉:“用身体杀死別的妖,是最危险的方法,因为稍有不慎,他就能將你撕碎,你明白吗?”
    拥有吞噬天赋的妖怪,比如巨蟒蛇妖,也比如食人妖,他们就完完全全敢吞噬比自己强的大妖了吗?不,他们谁都不敢,因为他们太清楚如果自己修为不够,是会被开膛破肚的。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气,继续柔声道:“而且腐妖是一堆腐烂的肉,很难吃,你別吃。”
    他心底里化成一滩水,黑眸带著细碎的微光,宛如星辰,想让她放宽心:“没关係,我试过很多次,有经验了。”
    她还是摇摇头,明艷的眸子恍然间温柔如水,紧紧看著他:“那你实话告诉我,你真的成功杀死他们了吗?”
    楼簫藏在宽袖中的手指蜷缩了一下。
    识海里他们又开始大笑,尖锐的笑声迴荡在他耳边,趁著他紧张,密不透风地裹住他:
    告诉她啊,快说啊!
    骗她说你杀了我们,快说啊。
    说嘛,別让她担心,这样你才能帮她吃了那只可恶的妖。
    快说啊,说!疯子,你怕了吗,你也会害怕吗,那你为什么不去死——
    他们密密麻麻的声音,简直让他置身炼狱,一声一声如惊雷轰鸣。
    他蜷下腰,脸色变得煞白,脸控制不住地扭曲起来。
    唐挽立刻扶住他,妖力灌进他的筋脉。
    暖融融的气流一一抚开他的紧缩的脉络,他喘了一口气,活了过来,一抬头,她就近在咫尺。
    她神情里儘是担忧,他心臟剧烈地跳动著,眼底一片猩红,水雾覆盖眼前时带来温柔又尖锐的刺痛,他差点忍不住再靠近一点,只要他一靠近,他就能碰到她的唇瓣。
    她的右手轻轻捧住他的脸,垂眸看著他:“他们没有死,对不对?”
    他紧抿著唇,良久后才道:“別担心,终有一天他们会死的。”
    她险些克制不住那股泪意,他也是,各自忙著掩饰,就不知对方此刻的心痛。
    她慢慢放开他,轻声又坚定地道:“你別再这么做,有別的办法。”
    “我是画妖,我可以將它封进画里,任何一幅画都可以。”
    他握住她的手腕,“那代价是什么?”
    “我的代价是时间。”她按住他的手,缓缓移开,认真道,“而妖怪最不缺的就是时间。”
    “不,时间不够,他很快就要找来了。”
    她轻笑了起来,眼波生动地流转:“那我就直接带他入画,等我在画中加以禁制,他连一缕意识都別想出来。”
    她不说他都知道这会费多少年,她和腐妖单独待在一个画中世界,那该多危险。
    他呼吸一沉,正要反驳,她一个眼波扫过来,直接抬手抵在他唇前。
    柔若无骨的一根纤纤玉指,没带什么力气,就轻易让他不知所措,说不出话来了。
    “我往后教你很多术法,把我会的都教给你,你说我是不是你的师父?”
    他愣了愣,点点头。
    她满意了,收回手:“徒弟就该听师父的话,就按我说的做。”
    他还是不赞同,但终究没说出来。
    天彻底亮了,楼簫还要继续办公,那傀儡梁翊锦按著他的指令好好待著,梁翊锦的一眾护卫愣是没发现一丁点异常。
    楼簫表面上关起门办公,实际上在和唐挽学法术。
    午时一过,豫王就待不住了,他派人来到知府府邸。
    楼簫很不满,豫王府的人也很不满。
    说到底,钦差只是个臣子,应该主动拜见封地的王爷,可这钦差真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。
    他道:“王爷请钦差大人小聚。”
    他暗暗给楼簫使个眼色,楼簫便明白了,豫王想趁机杀梁翊锦。
    他心念一动,计上心头,就给傀儡下令去豫王府。
    那就死了再活过来吧,事情再乱一点才有好处。正好豫王想造反,那他就给豫王这个好理由。
    王府的隨从靠近楼簫,给他悄悄递了一个小纸团。
    楼簫揉开一看,只有善后两个字。
    他只是勾唇笑了笑,就回书房继续学术法了,直到晚上才出来。
    这个时候,豫王府简直闹翻天了。
    豫王趁著梁翊锦用晚膳的时候,暗杀了他,可眼睁睁地看著他好端端地站了起来。
    他不信邪,以为是毒药对他没用,愤怒之下砍了他的脑袋。
    可他这下子眼睁睁地看著他將自己的脑袋捡了起来,放回了脖子上,若无其事地离开这里。
    “啊啊啊啊——”
    王府正堂顿时人仰马翻,豫王差点嚇昏过去,但好歹有点见识,他稳住自己,也稳住心腹们。
    他想了想,决定一不做二不休,下令:“朝廷的钦差是只妖怪,是来刺杀本王的,本王倒要看看朝廷意欲何为,休怪我领兵自卫!”
    楼簫让傀儡消失了,要是以后需要,再重新捏一个。
    至於善后,他也做了,他抢先一步在临安州府里大肆宣扬,豫王亲手杀了钦差大臣,把自己撇的乾乾净净。
    深夜,气得吐血的豫王就带著精锐护卫上门了。
    “那钦差真是一只妖,非我胡说,也非我所杀,如今你我在一条船上,何必害我?”
    楼簫遗憾地道:“还请王爷见谅,盖因此事真与我无关,我须得清清白白,是吧?”
    豫王讽刺地笑起来,正要说话,楼簫就道:“凌震都统每日都辛勤练兵,我在想要不要让他休沐三日。”
    豫王脸色变了变,楼簫拿州府的兵权威胁他,也在告诉他,既然他还需要州府的兵力,就別给他摆脸色。
    豫王强行说几句体面话,就打道回府。
    看吧,等他把铁矿里的兵器和兵员都安排好,看看楼簫还能得意多久。
    夜深人静,楼簫和唐挽离开了府邸。
    他们去到铁矿,楼簫熟路,带著唐挽下去。
    偌大的矿场全是人,一见他来,就恭恭敬敬地行礼。
    唐挽眨眨眼,知道了,这全是楼簫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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