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手攥紧成拳,指节泛白。
    回到办公室,桌上是她与齐溪的合照。
    她伸手拿起照片,指尖描摹着那熟悉的轮廓。
    ——齐溪。
    那双眼睛深邃,警服衬得肩线硬朗;眉目间有种不动声色的坚毅,她记得,他笑的时候总会略微低头,声音带着一丝低哑的温度。
    她自己,照片里的笑容温明亮。
    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,衬着一张清秀却坚定的脸。
    那时的她,相信法律能抚平不公,相信人心仍有光。
    “齐溪……”她轻声呢喃。
    她爱他,比对世界的正义还深,比对自己还狠。
    可如今,正义被撕得满地都是,他还在追查那连续攻击的事件。
    她明白,他会为真相燃尽,而她会为理想枯萎。
    照片上的笑容,成了遥远而残酷的讽刺——干净、明亮、带着一点笨拙的甜意。
    和现在那张脸一点也不像。
    她盯着那张照片,本应是熟悉的五官,在她眼底却像某种被抽丝剥皮后的伪装。
    下一秒,那张脸像被撕裂般微微扭曲,仿佛表情控制不住地往某个深不见底的阴影里坠。
    嘴角抽搐、眼尾颤抖。
    像是快要露出真正的神色。
    房间里的灯光晃了一下,突然变得冷白刺眼。
    砰——
    窗外爆出一声雷,震得整栋楼都跟着颤。暴雨像倒下的瀑布一样砸在玻璃上,密集到像无数指甲在刮。
    她的影子被闪电拉长,扭曲在墙上。
    她望着雨幕,喃喃出声:“如果判无罪说服不了自己,那就改判有罪,但是在司法里找理由减刑,这就是最安全、最保险的做法。”
    她记得这是法学院教授说过的话。
    ——这叫人性。
    白砚站在公设辩护人办公室外,默默站着,像是看穿了谢芷懿。
    “死刑不过是运气抽牌的问题。”他淡然地说,语气像在陈述一场天气预报。
    那生杀的权力,被国家赋予在他手里。
    外头的雷雨像是暴怒的众生,击打着城市的骨架。
    窗外聚集的群众举着牌子,高喊着正义的名号,声音在雨里破碎。
    “杀人偿命!”
    “废死是纵恶!”
    “我们要公义,不要律师的谎言!”
    白砚静静地看着那一片人海,神色淡然如水。
    雨水顺着窗玻璃滑落,如同一行行模糊的经文。
    ——他曾经相信,审判是光。
    但现在,他更像那盯着人间的审判者,
    不再问神是否存在,只在问:“如果神不在,那我算什么?”
    法庭散场后,空气里还残留着冰冷。
    “谢律。”白砚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。
    谢芷懿转过身,手里的拿铁还在冒着热气,雾气在她指间散开。
    “白法官。”她礼貌地点头,语气克制,正打算离开。
    “谢律,”男人语调平静,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穿透力,“你觉得,世界上的正义……是什么?”
    她微微一怔,那一瞬间,时间像被拉长。
    她的指尖轻颤,咖啡的热气蒸上眼角,却掩不住眼底的冷。
    这问题她无数次在夜里问过自己。
    当罪恶被包装成“程序”、当痛苦被归档成“证据”,法律的圣堂是否也早成了虚假的神殿?
    她想到了阿敏......那一具冰冷的十七岁尸体。
    谢芷懿的手指死死地握着那杯拿铁,几乎要把纸杯捏烂一样。
    “啊——”咖啡溅到手上,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滑下,皮肤红了一小圈。
    她没立刻回答,喉咙里似有什么在翻滚,像是有一团血在逆流。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她抿了唇,艰难地呼出声音,“白法官,那么你觉得呢?”
    白砚低头,那双眼黑得几乎没有光,却让人移不开视线。
    “我想——天秤,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平衡吧。”他淡淡地说。
    谢芷懿怔在原地。
    是啊,她在期待什么?
    法律吗?神吗?抑或是自己那份徒劳的信念?
    她苦笑了一下,低声说:“我先走了。”
    她转身的那一刻,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,低沉、缓慢,像一枚落入沉重的钟声......
    “你,想看到——真正的正义吗?”
    谢芷懿停下脚步。
    “……什么?”她回头,目光与他相撞。
    白砚的神情冷静得以为她根本没有开口,但在那一瞬间,窗外的闪电映照出他瞳孔里的血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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