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很忙,但也习惯了家中的小狗,说它要离开,叫人难免恍惚。
    须臾,云芹低声说:“虽然是早知道的。”
    早知道五妹年纪很大,早知道人的年岁,比狗要长,但送别便难免难过。
    云芹:“我想起老太太了。”
    陆挚:“我也是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这个冬天,五妹睡很多。
    陆蔗每日出门学修画前,都会摸摸它,看它躲着自己,贱兮兮不叫摸,便笑了。
    冬去春来,辞旧迎新,五妹挨过了冬天,日子一日日到了春花烂漫的时候。
    没有什么预兆,也没有什么意外。
    这一日,阳光晴好,五妹睡在竹篮子里,进气长出气短。
    云芹和陆蔗摘了好些花,堆在它身上。
    五妹“呜”了一声,缓缓闭上眼睛。
    它到了一个梦里,梦里它还是那只威震四方的狗王。
    它追着一只蝴蝶,看到眼前的女人,那是它的大主人云芹,她在和自己招手。
    身后,是小主人阿蔗。
    它不明白,为什么小主人一开始矮矮的,好调皮,老是用草根戳它鼻孔,现在这么高了,变得比它还乖嘞。
    不过,小主人长大了,那它就安心了。
    它身体变得很轻,跑起来,像一片羽毛,掠过大主人、小主人身边。
    越跑越远。
    一阵风吹过,云芹背着沉睡的小狗,再一次踏上秋阳山庄。
    陆挚、陆蔗和卫徽跟在后面。
    他们找了一处宝地,陆挚看过风水,向阳,花草繁茂,一眼也能望到盛京内。
    卫徽扛了两把铁锹,云芹和陆挚一人铲一块土,挖了个大深坑。
    小狗和鲜花被放坑里,又一点点土埋了回去。
    卫徽用袖子擦泪。
    陆蔗抿着唇,眼看云芹填平了土,她给小土包上插。了一朵花。
    陆挚摸摸她后脑袋。
    忽的,陆蔗小声说:“以后再也不养了。”
    云芹杵着铁锹,盯着小土包上摇摇欲坠的花。
    若一条小狗注定只能活十几年,人却注定要割舍,送它离开……
    无怪陆蔗会这般想。
    她轻叹一声,陆蔗连忙站起来,说:“爹爹,娘亲,我下山走走。”
    几乎话音未落,她跑走了。
    不待云芹和陆挚示意,卫徽赶紧远远跟上,以防万一。
    而云芹看了眼土包上那朵花,谨慎地用小尾指,把它扶正了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陆蔗独自一人走在山间小路。
    春日,风渐渐温暖,夹杂草木花卉香,去年家人来庄子里避暑,五妹就很喜欢。
    可那时它已经没多少体力上山了。
    这段时间原来这么长。
    陆蔗背着手,一边走,一边踢石子。
    小石头跌到了山下,打到一个男人的布鞋。
    陆蔗一愣,抬眼一看,却是个面生,却又有些眼熟的男人。
    男人倒是记得她,朝她拱了拱手。
    陆蔗:“你是……”
    秦琳道:“去年姑娘捡到那个香囊,十分感谢。”
    原来是他,陆蔗说:“无妨。”
    于她而言,举手之劳。
    秦琳此时是庄子里的帮工,管事当初招他,是因为便宜,他正好能把省下的工钱中饱私囊,也就没禀报云芹。
    听说云芹突然来了,管事便叫他躲在此处。
    见到陆蔗,那管事赶忙跑来,对陆蔗揖了又揖,说:“叨扰小姐,我们这就走。”
    管事拉着秦琳,躲到一屋舍里。
    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两银子,说:“不是我非要你躲躲藏藏,实在你在这儿做帮工,本来违反山庄规矩的。”
    秦琳收了钱,道:“伯伯能收容我,给我一份活计做,我已十分感谢。”
    管事语重心长,说:“我观你小子才学不浅,为何要来山庄做这些脏活累活,何不试试科举?就是考个秀才,日子也比现在强。”
    秦琳低声:“再说吧。”
    当初,霍征送汪净荷和他出京,为避免昌王势力追杀,销了他们身份,重新给他们伪造身份。
    新帝登基,光初元年大赦天下,户部各司重新排查户口。
    汪净荷和秦琳按新身份继续生活。
    可若要科举,这身份经不得细查,真查出来,他父亲是死刑犯的事传出去,反倒蒙羞。
    因此,他到处做帮工,却从未想过参加科举。
    他回到租赁的小屋,汪净荷已收拾好行囊,也就两个布包。
    他们来时简单,走时亦然。
    见儿子神情些微沮丧,汪净荷问:“怎么了?莫不是管事不给你结账?”
    秦琳笑道:“不是,钱拿到了。”
    至于在山庄遇到了的事,他不好和母亲说。
    去年,他们攒够盘缠,去西北给汪县令迁坟,打算送他尸骨还乡,再安住那处。
    汪净荷也想寻找故友。
    可惜,这一停歇,就是半年,不仅没探听到消息,也用完盘缠,总算又攒了些,今日便要离开盛京。
    知母亲怅惘的心结,秦琳问:“母亲,再去梨树巷看看?”
    汪净荷:“好。”
    …
    秋阳山庄内。
    日光暖融融的,好一会儿,云芹和陆挚收拾好情绪,自去找陆蔗。
    他们下山时,陆蔗和卫徽一前一后踱步上山。
    卫徽问:“小姐,方才那人是?”
    陆蔗:“许是庄子内帮工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迎面是云芹和陆挚,陆蔗不想叫他们担心,展颜一笑,说:“娘亲,爹爹,我想起一件奇怪的事。”
    陆挚:“什么事?”
    陆蔗到云芹身边,挽着她胳膊,说:“之前,我在路上捡到一个香囊,是一个男人的母亲掉的。”
    陆挚抬眉:“还给人家了?”
    陆蔗:“当然还了。”
    云芹:“那为何奇怪?”
    陆蔗一边走,一边说:“奇怪的就是,香囊绣工和娘亲很像哩,我乍一看,还以为是娘亲的。”
    陆挚疑惑:“果真?”
    陆蔗:“那是,我当时都想捡回家,人家追到我面上问我还给他,叫我好尴尬。”
    “说来也是巧,那人如今在山庄帮工,我刚刚又遇到他了。”
    云芹笑着说:“确实很巧,我的香囊,也就送过婆婆、净荷……”
    说着,她步伐停了下来,心口一紧。
    陆挚也明白了,那人可能是汪净荷的儿子,他们在盛京。
    很快,他们去见了山庄管事。
    管事还怕要问责,陆挚温和说:“你放心,我只是想问问他住在哪里。”
    管事说:“此人叫方临,说是盛京外人士,和母亲暂住外城城西平水巷。”
    秋阳山庄在郊野,离外城城西不远。
    云芹叫陆蔗:“你先回家,那人是娘亲友人的孩子,我们去找找他们。”
    陆蔗:“好。”
    随即,云芹与陆挚一人一骑,先去外城城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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