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央宫前殿的寿喜烧盛宴快到尾声。
    汤汁翻滚,异香裊裊,推杯换盏之声和交谈之声不绝於耳。
    然而殿门处的一隅,蔡琰却如坐针毡,食不知味。
    她小口啜饮著杯中荔枝水蜜桃味的餐后甜酒,那清甜馥郁的滋味此刻却像黄连般苦涩。
    每一次抬眼,她的目光便不受控制地掠过刘协侧下方那个始终低垂著头、把玩著手中黑色“方匣”(手机)的黑甲身影,心头那根名为“屈辱”的刺就深一分。
    姜睿。
    一身冰冷漆黑的防暴服与周围华美的宫宴格格不入。
    他掀开了面罩,露出那张年轻、英挺却过分平静的脸。
    此刻,他正垂著眼瞼,专注地盯著手中那块奇异的“玄色方闸”(华为手机),修长的手指偶尔在光滑的表面上滑动几下。
    蔡琰握著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。
    她脑海中不断回放著初见时的场景。
    那个穿著怪异黑甲、背负“铁杖”的身影,掀开面罩后露出的年轻而平静的脸庞,以及他看向自己时,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和失望。
    “我蔡昭姬乃是大儒蔡邕之女,名满士林的才女!”她在心中无声地吶喊,“便是家道中落,杨公、张公、朱公等三公九卿,对我也以礼相待,客气有加。便是天子,亦尊称我一声“蔡大家”。那张济、张绣、杨奉等粗鄙武夫,初见时眼中亦有惊艷之色……”(虽然她不知道,在张济这等阅美无数的老男人看来,她的姿色或许清丽,但远不如他留在弘农的那位美艷的邹夫人。)
    可为何,偏偏是这姜先生?
    他从踏入殿內至今,除了必要的礼仪,目光几乎从未在她的身上停留。
    他要么慢条斯理地品尝著食物,要么把玩著手中那块神秘的“玄色方闸”(华为手机),偶尔与身旁的刘协低声交谈几句。
    偶有抬首,目光也只是平静地扫过殿中,落在黄门侍郎钟繇(钟会之父),京兆尹司马防(司马懿之父),甚至落在身旁的杨修(语文课本上的《杨修之死》)等人的身上。
    唯独,没有看她。
    一次都没有。
    她如同殿中樑柱上的一抹尘埃,彻底被无视了!
    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,像一根细小的刺,扎在蔡琰骄傲的心上。
    酒壮怂人胆!
    几杯梅乃宿荔枝果酒下肚,清甜微醺的酒意未能舒缓心绪。
    一种被极度轻视、尊严被践踏的屈辱感,混合著酒精的微醺在她胸中翻腾、燃烧!
    名门才女的骄傲与连日来的委屈、自卑、惊惧交织在一起,终於衝垮了理智的堤坝。
    她放下酒杯,整理了一下因坐姿稍显褶皱的曲裾袿袍,深吸一口气,在周围略显嘈杂的宴饮声中,起身离席,径直走向姜睿的案前。
    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,带著惊讶、疑惑、探究。
    杨彪皱紧了眉头,杨修下意识地想伸手阻拦,却又缩了回去。
    贾詡端著酒杯,眼神深邃莫测。
    张绣、杨奉更是瞪大了眼睛,一副看好戏的表情。
    蔡琰在姜睿案前站定,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,却依旧带著一丝压抑不住的颤音:“姜先生,昭姬有一事不明,斗胆请教。”
    “嘶”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。
    杨彪、张喜等老臣脸色剧变!
    蔡琰此举,太过僭越放肆!竟敢当眾质问姜先生?!
    姜睿正低头用手机快速计算著这次“跨时空餐饮服务”的大致成本,闻言头也没抬,手指依旧在屏幕上滑动,语气平淡甚至带著一丝被打扰的不耐。
    “说。”
    言简意賅,连个客套的“请”字都欠奉。
    这敷衍至极的態度,如同火上浇油!
    蔡琰被他这极度敷衍的態度激得心头火起,原本酝酿的委婉说辞瞬间拋诸脑后。
    “昭姬自问,虽非倾国倾城,却也薄有才名,不敢辱没先父门楣!自河东返京,承蒙诸公不弃,天子礼敬,皆以『大家』相称!然…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著一丝悲愤,“先生自初见昭姬,目光之中,缘何有嫌弃之意?视吾如敝履尘泥!昭姬愚钝,不知何处得罪先生,竟至如此轻慢?!若昭姬姿容粗鄙,不堪入目,又是未亡人之身,先生直言便是,何必如此折辱!”
    最后两句,几乎是嘶喊出来。
    此言一出,满殿皆惊!
    嫌弃?折辱?姜先生对蔡大家?
    伏寿、宋都、唐姬三女脸色微变。
    她们自问容貌在宫中也是上乘,至少符合东汉贵族审),可姜睿对待她们的態度,与对待杨彪、朱儁等人並无二致,虽礼貌却也始终是淡然疏离,从未有过半分逾矩或欣赏之色。
    难道他真的对女色毫无兴趣?
    或是眼界高到了她们无法想像的地步?
    姜睿眉头一皱,抬头看著眼前因为激动而脸颊緋红、身体微颤的蔡琰,那精心描绘的愁眉啼妆此刻在她脸上显得有些滑稽,眼神中充满了执拗、委屈和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。
    他突然一种极其强烈的扶额衝动。
    自己不过是觉得她长得一般(按现代標准),气质也一般(长期营养不良加精神打击),远不如古偶剧里的美女养眼,多看几眼都嫌费劲,怎么还扯出什么“折辱”。
    刘协见气氛不对,连忙打圆场,“蔡大家言重了!姜先生性情清冷,非是轻慢。先生来自…呃…高皇帝座前,见识广博,或许…或许曾睹传说中的洛神宓妃仙姿,寻常凡女难入法眼罢!”
    刘协急中生智,试图用一个虚无縹緲的“洛神”的传说抬高姜睿,也给蔡琰一个台阶下。
    洛神宓妃!
    这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瞬间在殿內激起了巨大的涟漪。
    虽然这会儿曹植才三岁,刚刚学会走路。那篇流传千古,牵扯到自己嫂嫂的《洛神赋》,都是八字没一撇。
    但那位伏羲之女,渡水淹死,成为水神的洛神宓妃,已然在楚辞和汉赋中流传开来,深入人心。
    “洛神宓妃?!”伏寿掩口低呼,美眸中瞬间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往。
    宋都也睁大了眼睛:“世间真有此等神女?”
    唐姬则若有所思,或许只有这等传说中的神女,才能解释姜先生对凡俗女子的无视吧?
    杨奉正捞起一个滚烫的包心鱼籽丸塞进嘴里,闻言猛地一拍大腿,含混不清地嚷道:“对对对!陛下明鑑!俺想起来了!上次跟著姜先生去抄李傕那狗贼的家,他府上不是关了十几个抢来的关东小娘们吗?个个水灵!有几个还是关东大族出来的仕女!可姜先生愣是瞧都没多瞧一眼!像是看木桩子一样!”
    他嗓门洪亮,震得殿內嗡嗡作响。
    张绣也立刻接话,声音带著篤定:“不错!姜先生目光如炬,心在社稷,岂是贪恋女色之人?寻常顏色,自然难动其心!”
    他边说边挺起胸膛,仿佛在为姜睿的“高尚情操”背书。
    张济和段煨交换了一个眼神,也若有所思。
    在他们固有的认知里,姜睿如此年轻,位高“权重”(在他们看来),又神通广大,面对数十美色毫不动心?
    这太违背常理了!
    若非真见过绝色,便是心有所属?或者真有隱疾?
    但此话他们绝不敢问出口。
    杨彪、张喜等一眾老臣也开始低声议论起来。
    “莫非姜先生真乃不近女色之人?”
    “或是修行所需?”
    “然天子所言亦不无道理,若真见过洛神,凡间女子確实……”
    杨修更是陷入了沉思,目光在蔡琰和姜睿之间扫视,心中暗道,“难道世上真有洛神宓妃?竟让蔡大家这等才貌双全的女子,在姜先生眼中亦如凡尘瓦砾?”
    “洛神宓妃?”
    借著酒意,蔡琰心中的不甘和执念彻底爆发,她挺直了背脊,带著一种淒绝的倔强看向姜睿。
    “既如此,恳请姜先生垂怜!!让昭姬一窥神女仙姿!哪怕只一眼!也好让昭姬知晓,何为云泥之別!纵然身死,亦甘心瞑目!”
    她的话语掷地有声,带著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。
    她要亲眼看看,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,能让姜睿如此无视於她。
    此言一出,满殿死寂!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姜睿身上,连刘协都忘了打圆场。
    姜睿看著眼前这个因为激动和酒精而脸颊緋红、眼神执拗的东汉才女,內心一阵无语。
    “这文艺女青年……怎么还上头了?非要公开处刑?”
    他本来懒得理会蔡琰的无理取闹。
    但看著蔡琰那副“不给我看我就跟你没完”的架势,又瞥见周围一圈包括刘协在內都充满好奇和期待的眼神,他嘆了口气。
    既然你非要公开处刑,那就满足你。
    “洛神宓妃?没见过!”
    姜睿瞪了刘协一眼,刘协脖子一缩,知道自己闯祸了。
    隨即,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姜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几下,点开一个缓存好的视频文件,將屏幕转向蔡琰,也转向了周围被勾起强烈好奇心的眾人。
    “不过这个,或许可以看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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