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原的风裹挟著粗礪的沙尘,刮在脸上生疼。
    姚劲松那股子杀人时的狠劲儿早已不知去向。
    现在的他,只是一具被恐惧和疲惫掏空的躯壳。
    双腿灌了铅。
    不,比铅还重。
    每一次抬腿,大腿肌肉都在痉挛,酸痛感顺著神经末梢疯狂上窜,直衝天灵盖。
    视线开始模糊,眼前的乱石滩重影叠叠。
    他还在跑。
    或者说,是在挪。
    速度慢得可笑,连七八十岁的老头遛弯都能甩他几条街。
    脚尖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。
    身体失衡,踉蹌著前冲几步,双膝一软,差点跪倒。
    “嗬……嗬……”
    肺叶像是被人塞进了一把烧红的炭火,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灼烧般的剧痛。
    喉咙里发出破风箱拉扯的怪响,乾涩,嘶哑。
    他不想停。
    停下就是死。
    但他控制不住地回头。
    这一眼,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个透。
    两百米外。
    那个年轻警察还在跟著。
    没有狂奔,没有气喘吁吁,甚至脸上是无比的轻鬆。
    他在走。
    步伐轻快,閒庭信步,脸上掛著那种淡淡的、仿佛在看一出滑稽戏的笑容。
    那笑容落在姚劲松眼里,比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还要狰狞。
    他在遛我!
    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,就再也压不下去。
    这哪里是追捕?
    这分明是猫捉老鼠的游戏。
    猫抓住了老鼠,从不急著咬死。
    它会把老鼠放开,让老鼠跑,等老鼠以为看到了生的希望,再一爪子按住,以此取乐,直到老鼠精疲力竭,在绝望中崩溃。
    一直以来,都是他姚劲松把警察耍得团团转。
    什么时候轮到他被当成畜生一样玩弄?
    怒火攻心。
    姚劲松眼眶崩裂,眼球充血,死死瞪著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。
    太欺负人了!
    你是警察!
    手里有枪,腰里有銬子!
    哪怕你衝上来给我一脚,把我按在地上摩擦,或者乾脆掏枪给我个痛快,我都认了!
    这么吊著我是什么意思?
    杀人诛心!
    这是要把老子的尊严踩在泥地里碾碎!
    “啊——!”
    姚劲松想骂,想咆哮。
    张开嘴,却发不出半个完整的音节。
    嗓子早已干得冒烟,声带像是被砂纸打磨过,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嘶鸣。
    那个年轻警察听不见他內心的咆哮。
    或者说,听见了也不在乎。
    他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跟著,像个甩不掉的影子。
    也不加速,也不抓捕。
    就是要耗死你。
    就是要看著你在绝望中一点点把力气榨乾。
    呵。
    呵呵。
    姚劲松嘴角扯动,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狞笑。
    汗水顺著额头流进嘴里,咸涩,带著土腥味。
    他想吐出去,却发现口腔里干得连唾沫都没有。
    想遛死老子?
    你也配!
    老子手里有人命,刀口上舔过血,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?
    想看老子像条死狗一样趴在你面前求饶?
    做梦!
    突然。
    姚劲松脚下一软,整个人直挺挺地栽了下去。
    砰!
    身体重重砸在黄土地上,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。
    周遭瞬间安静了。
    风声停了,心跳声却如雷鸣般在耳膜上炸响。
    那一串脚步声近了。
    沙沙。
    沙沙。
    不急不缓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姚劲松的心尖上。
    姚劲松趴在地上,一动不动。
    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彻底断了气的尸体。
    但在身体下方,那只满是泥垢的右手,却悄无声息地插进了身下的浮土里。
    手指弯曲,死死扣住了一把沙砾。
    这是最后的机会。
    也是唯一的翻盘点。
    他在赌。
    赌这个年轻警察会因为胜利在望而放鬆警惕。
    赌这个雏儿没见过真正的亡命徒是怎么搏命的。
    十米。
    五米。
    三米。
    脚步声在身后两米处停住了。
    就是现在!
    姚劲松原本瘫软如泥的身体,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弹力。
    肾上腺素疯狂分泌,压榨出肌肉里残存的最后一丝能量。
    “喝!”
    一声暴喝。
    姚劲松猛地翻身,右手扬起,大蓬黄土沙砾劈头盖脸地朝著陆诚撒去。
    与此同时,左手抽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。
    图穷匕见!
    陆诚下意识抬起手臂,遮挡面部,防止沙土进眼睛。
    视线受阻。
    空门大开。
    姚劲松眼中凶光毕露,整个人如同一头濒死的孤狼,合身扑上。
    手中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,直奔陆诚的右肋下沿。
    那是肝臟的位置。
    也是人体最柔软、最致命的防御盲区。
    他杀过人,太清楚刀子该往哪捅。
    捅心肺?
    那是外行干的事。
    肋骨是天然的鎧甲,一旦刀尖卡在骨缝里,拔都拔不出来,那就是送死。
    腹部?
    肠子破了死不了人,壮汉挨上几刀照样能把你天灵盖掀开。
    只有这里。
    右肋下三寸,斜向上刺。
    刀锋穿过软组织,直接搅碎肝臟,大出血瞬间就能让人丧失战斗力。
    这一套动作,他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。
    撒沙、拔刀、前扑、上刺。
    行云流水,快若闪电。
    刀尖距离陆诚的身体只剩下四五寸。
    姚劲松甚至已经幻想到了刀锋切入皮肉那种熟悉的阻滯感,以及滚烫鲜血喷溅在手上的快感。
    去死吧!
    然而。
    下一秒。
    预想中的触感並没有传来。
    面前那个原本还在抬手挡沙的年轻身影,像是脚下装了滑轮,毫无徵兆地向左侧滑出半步。
    仅仅半步。
    却像是早已预判了他的所有动作。
    匕首贴著陆诚的衣角划过,刺破了空气。
    什么?!
    这怎么可能!
    他在挡沙子啊!
    人的反应神经怎么可能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,还能做出这种极限闪避?
    姚劲松大脑一片空白。
    全力一击刺空,巨大的惯性带著他的身体收不住势头,狼狈地向前栽去。
    陆诚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,只是微微侧身,让开了路。
    砰!
    姚劲松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。
    下巴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青石上。
    咔嚓。
    清脆的骨裂声响起。
    两颗门牙当场崩断,混著满嘴的血沫喷了出来。
    剧痛让他眼前发黑,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嘶吼。
    “呜……呃……”
    他想爬起来,想挥刀再刺。
    可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的震盪,让他的五臟六腑都在翻腾,四肢百骸像是散了架,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。
    “喔唷。”
    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戏謔的声音。
    陆诚拍了拍袖子上沾染的尘土,蹲下身子,饶有兴致地看著趴在地上抽搐的姚劲松。
    “没想到还藏著这两下子呢?”
    陆诚伸手捏住姚劲松的手腕,稍微一用力。
    咔吧。
    姚劲鬆手掌一松,匕首掉落在地。
    “这套连招设计得挺精妙,撒沙迷眼,藏刀突刺,一般人还真容易著了你的道。”
    陆诚摇了摇头,语气里满是点评后辈的轻慢,“准头也还凑合,就是这速度……太慢了。”
    “跟我家楼下打太极的大爷比,都差点意思。”
    羞辱!
    赤果果的羞辱!
    姚劲松满脸是土,嘴里全是血,鼻樑骨似乎也断了,酸涩的泪水混著鼻血往下淌,模样狰狞又狼狈。
    他艰难地撑起脖子,死死盯著陆诚。
    那眼神如果能杀人,陆诚早就被千刀万剐了。
    他没有力气骂人。
    满腔的怨毒和怒火,最终化作喉头的一口血痰。
    噗!
    他用尽全身力气,朝著那张可恶的笑脸喷去。
    啪!
    清脆的耳光声在荒原上迴荡。
    陆诚像是未卜先知,那口血水还没来得及离口,一记大嘴巴子就已经狠狠抽在了姚劲松的脸上。
    这一巴掌劲道十足。
    姚劲松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一只平底锅正面抡中。
    脑袋嗡的一声。
    半边脸瞬间麻木,隨后火辣辣地肿胀起来。
    整颗脑袋被这一巴掌扇得,重重砸进土里。
    这一次。
    他是真的动不了了。
    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樑的死狗,趴在地上,只有出的气,没有进的气。
    陆诚站起身,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。
    屏幕左上角显示著刺眼的“无服务”。
    嘖,什么破地方,连个信號都没有。
    陆诚把手机揣回兜里,无奈地嘆了口气。
    看来只能原地等支援了。
    他也不著急,兜里摸出一瓶还没喝完的矿泉水。
    拧开瓶盖。
    咔嚓。
    塑料瓶盖断裂的声音,在寂静的荒原上显得格外清晰。
    陆诚仰起头,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。
    清凉的液体顺著喉咙滑下,带走了一路的燥热。
    “哈——”
    他愜意地吐出一口气。
    十几分钟后。
    地上的“死狗”动了动。
    姚劲松恢復了一点意识,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皮。
    第一眼看到的,就是立在他脸前的那瓶矿泉水。
    瓶壁上还掛著晶莹的水珠。
    水!
    那是命!
    那是他现在唯一的渴望!
    姚劲松颤抖著伸出手,指尖在那沾满泥土的地面上抓挠著,拼命想要去够那瓶水。
    求生欲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尊严。
    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触碰到瓶身的那一刻。
    一只手伸过来,轻巧地拿走了瓶子。
    “想喝啊你?”
    陆诚蹲在他面前,晃了晃手里的半瓶水,笑眯眯地问,“求我。”
    求他?
    姚劲松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    让他向这个把自己当猴耍的条子求饶?
    做梦!
    老子就是渴死,死在这儿,也绝不张这个嘴!
    他咬紧牙关,把头扭向一边。
    “哟,还挺有骨气。”
    陆诚眉毛一挑,“不求?那不好意思了,没得喝。”
    说著,他再次仰头灌了一口。
    似乎是觉得这水的口感一般,又或者是单纯的想漱口。
    噗——
    他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。
    不偏不倚,正好吐在姚劲松面前的土地上。
    乾燥的黄土瞬间被浸湿,变成了一滩烂泥。
    接著,陆诚手腕一翻。
    哗啦啦。
    剩下的半瓶水,就在姚劲松绝望的注视下,全部倒进了土里。
    水流渗入地缝,转瞬即逝。
    只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跡。
    姚劲松呆呆地看著那片湿土。
    委屈。
    前所未有的委屈涌上心头。
    鼻头一酸,眼眶发热。
    他想哭。
    真的想哭。
    哪怕是被判死刑,他也能梗著脖子。
    但这会儿,却觉得无比委屈。
    但他体內缺水太严重了,泪腺乾涸,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。
    太欺负人了……
    真的太欺负人了……
    他发誓,这是他这辈子,活得最窝囊、最惨的一天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半小时后。
    远处终於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。
    冯亮带著刑警队的大部队,终於赶到了。
    与其说是赶到,不如说是爬到。
    每个人身上的警服都被汗水湿透,贴在身上,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。
    李建新这种老同志,全靠两个年轻警员架著胳膊才没瘫在地上。
    再多走五百米,这支队伍就得全员送医院急救。
    然而。
    当他们抬起头,看清眼前的景象时。
    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    下巴掉了一地。
    只见陆诚靠在一块的大石旁,手里拿著手机,身体隨著节奏轻轻晃动。
    手机扬声器里,正飘出动感的粤语歌声:
    “年轻得碰著谁亦能像威化般乾脆……”
    “快活到半日也像活尽一百万岁……”
    “任何事亦能像青春般清脆……”
    “快活到每日大一岁……”
    好傢伙!
    这哪里是抓捕现场?
    这分明是他在野外露营听歌!
    而在他脚边不远处。
    趴著一个人。
    一动不动,脸埋在土里,看那身形和衣著……
    正是他们拼了老命要抓的姚劲松!
    几名特警端著枪,小心翼翼地围了上去。
    其中一人上前,一把揪住姚劲松的衣领,把人翻了过来。
    嘶——!
    看清那张脸的瞬间,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    这……这是姚劲松?
    满脸是血,门牙没了,嘴唇肿得像两根香肠,脸上还有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。
    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扒了皮,眼神涣散,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往外吐著血沫子。
    惨。
    太惨了。
   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从绞肉机里爬出来。
    特警探了探鼻息,回头喊道:“冯队,人活著!就是……好像有点神志不清了。”
    冯亮扶著膝盖,大口喘著粗气,目光在那个惨不忍睹的杀人犯和那个听歌抖腿的陆诚之间来回切换。
    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秤砣,堵得慌。
    这就抓住了?
    这小子不仅一个人追上了姚劲松,还把他制服了?
    而且看陆诚那样子,连大气都没喘一口,身上乾净得连点土都没沾多少。
    反观他们这帮人。
    一个个累得跟死狗一样,差点跑断气。
    这到底是谁在抓谁啊?
    你是来抓通缉犯的,还是来郊游顺手捡了个垃圾?
    离谱!
    简直离谱到家了!
    冯亮张了张嘴,想说点什么表扬的话,又或者是问问过程。
    但看著陆诚那副悠閒的样子,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心里的一句臥槽。
    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著陆诚。
    理论上,这种长途奔袭,应该是姚劲松这种亡命徒把警察拖垮才对。
    可现在……
    看著地上那个还在抽搐的姚劲松,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:
    这哥们儿,到底经歷了什么非人的折磨?
    看来,对这位从江海市来的破案大神,他们之前的评估还是太保守了。
    这哪里是大神。
    这分明是个魔鬼!
    ……

章节目录

让你相亲警花,你逮通缉犯!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,御书屋只为原作者佚名的小说进行宣传。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佚名并收藏让你相亲警花,你逮通缉犯!最新章节